总为情难

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，趟过一汪又一汪的河水，只为看望，山那边，水那头的女儿，是否安好？（年过八旬的外婆自述，二零一三年六月二十六号，农历癸巳年五月十九）

三个月前，妈妈因车祸，导致脚踝骨头断裂，直到现在为止，仍然不能走动，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的，还是小姨打电话问我妈脚伤是否康复，我才得知妈妈受伤，我妈向来就是这样的，报喜不报忧。可能告诉我怕我担心吧，或者妈觉得我知道了也没用，根本帮不上忙，还得瞎担心！

本想毕业了，应该去看看外公外婆是否安好，于是我征得爸妈的同意，于昨天吉卫赶集，去集市买点东西去外婆家走走。年轻人办事总是利索的，虽要坐一程车走一程路，但没折腾多久就到了外婆家，即便是穿着十厘米的细根凉鞋。

外公早几年前就耳背的很，每次跟他说话我都得扯着嗓子喊，这样，大家就都知道我来了。这次我先见到的却是外婆，她坐在邻居舅舅家玩，在门外睭着我半天，居然还跟邻居舅妈说：“你们家来客人了！”我一直对着她笑，然后走近她，直到她慢慢认出我来。还骂起自己“快要死了的人呢，老眼昏花，还把自己外孙女看成别人家客人”！说罢，我们才慢慢走回她家。

见到外公，我还是要朝着他大喊，直到他笑着看着我，颤微微地站起来给我让座，“你来了，小荷，放假了？”我大声告诉他我毕业了。外公是个话不多的人，用外婆的话说就是“嘴巴像是抹了一个糍粑似的”，每天除了松松屋旁菜园的土，锄锄杂草，就是坐着看看电视。外公身体还算硬朗，只是腿脚也不够结实，走起路来还是颤微微的。还记得考上大学那年，外公分外高兴，说“读书好啊”！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缠着外公要讲故事，他慢腾腾的带上老花眼睛，翻着古老的连环画册子，慢悠悠的给我们讲神奇的老妖魔……

岁月静好，单是让小时候的我们慢慢长大，曾经的他们渐渐变老。苍天不老，人生几何？同龄的表姐妹、儿时的玩伴都有了归属，千言万语，只剩下苍白的祝福！对于这场生命的直奔终点的人生游戏，单薄的卿我，为之奈何？我们终究只是苍空中的一羽流星，飘忽即过。会不会有一天，当我们同时于梦境，重演七仙女……

外婆，二舅妈，邻居舅妈和她时尚的老花镜、手下的十字绣枫树林图画，慵懒的琴表姐，姐莲和她一岁多的滨仔，我和我的高跟鞋。我们说说笑话，扯扯家常，舅妈翻我手机相册，小声打听我可有“朋友”？邻居舅妈还拿我开玩笑说要我做她嫡媳妇，啥都依我。后来又聊起那口古井，我儿时最喜欢去那玩了。看《猫和老鼠》，百看不厌！看《西游记》，说老少皆宜，真可谓是“有井水饮处皆看《西游记》”！就这样说说笑笑，说着说着就散了。

晚饭在二舅家吃，舅妈的爆炒排骨，岂止好吃！最妙的是那一大锅的脆黄瓜汤……陪舅妈她们看《爱在春天》，舅舅觉得无趣就早早睡去了，看得我眼睛涩涩的生疼。但是看到最后，表姐舅妈她们还遗憾，“怎么就完了”？终于还是不知道我们之间蒙上什么了，这样迷迷糊糊入睡，我叫醒表姐跟我聊天，聊到我都懒得跟她说“晚安”，我们便都沉沉入睡。

第二天老早就醒了，差点忘记交代，我二舅妈向来起的很早，醒来就闻到米饭的浓香。小小个子的二舅妈嘴巴可厉害了，不过总是刀子嘴豆腐心，向来大方，从小就对我分外好，亲切可人。我老喜欢学她特别的苗音腔调跟她讲话了，心灵手巧，我还跟她学纳鞋垫，我们家一家大小的鞋垫，曾经的千层底棉布鞋，还有我们寝室人手一个的的手织手机包都是出自她之手。还有就是她特别爱干净，家里总是特别干净，床单什么的总是勤洗勤换。我表姐妹三人从小，尽管在农村，玩的是泥巴，但是每次都是穿着干净的衣服，飘着洗衣粉的芳香。我这个二舅妈要是对你好，她能掏心掏肺，要是跟你缪上了，那可不得了！所以我夹在外婆跟舅妈之间总是左右为难，不过我相信外婆肚里能撑船，所以总是向着舅妈。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感激上苍，只能双手合十，虔诚的期盼这一份份额外的爱与关怀能够长一点，再长一点！

外婆是我妈的亲娘，无论前世今生。今天以前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，但是送走了外婆，我才发现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我老娘！年逾八旬的父母仍健在，最震撼人心的是，八十二的外婆还能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山，趟过一滩又一滩的水，看望她受脚伤的女儿。我一路陪着外婆，她腿脚因早些年过度劳累，早不利索了。我高跟鞋拎上手，撑着太阳伞，一路慢慢前行。我说要给外婆找一根结实的木头当拐杖她说不用，说要她扶着我的手这说不用，老人就是倔强的不服老，不认输！其实一路上不是没有车，而是司机们觉得老人太老了，不好招呼，也难怪吧！只是他们冷漠的眼神拒绝了来自千里之外的外婆的拳拳之爱，更伤害了我。我也硬是倔强的陪着外婆走了一程又一程，咬咬牙，觉得工作了得自己买车，不为炫耀什么，也不为证明什么，只是真的很需要！

一路上为了让外婆感觉不到很远，我总是找着话题给外婆讲，尽管她讲的很多事我耳朵都听起茧，我还是绕有兴味的听。外婆说，“嫁出去的也是我的心头肉，虽然早已儿孙满堂，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，我还是忍不住担心，我就想去看看，哪怕一眼！每次逢场，没见她来，我总是回不去！”我们就这样慢悠悠地，艰难的走着。走得我撑着伞的手心出汗，光着的脚板生疼。可外婆坚持说不累，不需要休息，不觉心头湿透了一大片。早已懂得了隐忍的伪装的故作坚强的我，怎么忍心“揭穿”外婆！

终于到家了，第一次觉得我家怎么就这么远呢？！看着外婆只能直着脚休息，我心生痛！不知情的他们总是觉得外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，还喜欢往别人家走！怎知万水千山，总因心生牵盼，总为情难。